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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兰记

那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,随鬼叔在梵净山脚下的幽谷寻回几株兰草,我选了一株茂盛的春兰,在鬼叔的指点下,精心种植,置于我的居室内。

我喜欢春兰的叶片,至于花开如何,我不大在乎。毕竟花要一年才开一次,而绿叶却可终年观赏。

我养兰草,也不过是为了给我的陋室增添一些生气。我所居楼阁曾历经文革沧桑,略显简陋,室内的床和桌椅也颇具年代。我常与朋友调侃,此乃当年贺龙过木黄时住过的。因其破旧,楼上便只我一人居住,加上我在小镇只认识岚一人,因此可谓人迹罕至。但将春兰置于书桌之上,摆上常读的《唐诗》、《楚辞》,再悬挂两副自书的如春蚓秋蛇般的书法,屋中便顿觉书香盈室,雅致非常。我还在门上写了一副对联以志趣:独卧寒窗消壮志,还与晓兰诵楚辞。横批为“陋室不雅”。

然日久见人心,久而久之我进屋出门常对兰视若无睹,虽处一室,但却如未曾见着一般。那时生活艰难,表弟离世,事业也受打击,可谓万般不如意,常借酒消愁,醉后偶尔还要胡诌几句诗。曾在醉后写道:“兰花若有意,晓梦不惊寒。尘埃落满地,世事总心烦。”

或是艳阳高照,或是大雨倾盆,鬼叔总会主动跑来把我的兰草搬到院子里,说要让她也经历些日晒雨淋,否则生命力便不强。鬼叔还时常来给她施肥施药,倒比我这兰花主人还要有心。

我的兰花也便日益茂盛,长出了三颗新芽。宽大的叶片四散开来,微微下垂,别致有型,典雅风流,不禁让人心生怜爱,我也便越来越关注它。有几个朋友见了,赞不绝口,甚至有霸为己有之心,遭我断然回绝。此兰也便越加弥足珍贵,我视之为宝。

一日,君远来看我,我特意买来两斤木黄窖,二两花生米,在我的陋室中与他对饮美酒,谈古说今。酒逢知己,三杯两盏,便已酒酣人醉。此时微风徐来,吹起窗前的兰叶轻摇漫舞,想起古人名句,于是信口胡侃道:“世人爱兰之香远弥馥,我却独爱兰之绿叶终年。兰之花有谢时,兰之香有消时,然我却能赏兰叶千年。兰是花中君子,也只有此花最解我心。当春风化雨,百花盛开时,赏桃李繁花者不绝。空谷幽兰,虽被众草芜没,少人问津,然而春叶葳蕤,扬扬其

香。如郑板桥所说:“千古幽贞是此花,不求闻达只烟霞。”’

他听后笑说:“我送你的房间一个雅号,‘念兰居’。”我知他所谓“念兰居”乃是取二“兰”谐音之意。岚乃我大学同学,毕业后同在小镇工作。他又说道:…西风寒露深林下,任是无人也自香。’是谓‘草木有本心,何求美人折’。”其意乃是告诫我慎对感情并要自我爱惜之意。

一次梦中醒来,残酒未消,但见月光从半掩的窗中射落进来,将窗前的一盆兰花照的幻影迷离。此时鸡鸣之声一阵急促,似在催人远行一般。许多旧事涌上心头,顿时百感交集,思绪千里,遂将一怀惆怅倾于纸笔:“空谷幽兰本无心,携入红尘奈若何?玩花弄月太多情,感时伤命枉自搓。但与庄生化蝴蝶,不学于棼人南柯。一觉十年寒窗梦,争得浮生对影酌。”

国庆长假前一日,我决定将屋子清扫一遍。那时生活与工作均处低谷,心中在为是否离开小镇而犯愁。恍惚之间一不留神,扫帚打落桌案上的花盆,“砰”地一声,连着兰草摔了一地。鬼叔和我一般着急,陪我跑了几条街买来花盆,重新栽植。我怕屋内阴暗,妨碍兰草生长,于是将之移至门口。

谁知假后归来,兰草已经不知所踪。四处明查暗访,终无线索可寻,深知已难找回。回想小镇生活经历,心中悲愤不已,难免又要借酒消忧,并愤然写信诉于君:

“长假回来,寻兰不见,探听亦无消息。或乃天意?临行当日,无意碰破花盆,急买新盆新植。念及此去多日,屋内阴暗,特置之于门口通风光亮处,谁知归来却已不见。此兰乃三百余日前,与鬼叔于山谷寻得,种植浇灌,在我屋内,伴我多时,视为知己。如今失去,甚觉不舍。由物及人,又触几许闲愁,于心岂有不悲戚焉?

兰的丢失,让我忽觉除了一间“不雅陋室”,已无留恋之物,若再留于此地反而没有了理由。于是,我决定离开生活已有八月之久的小镇。

“自怜憔悴,惆怅依然。”在我离开小镇一月后,收到君的回复,只此八字,但已说穿我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