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主页 > 文化印江 > 印江文学
邛城名医李吊吊

李吊吊本名李诈典,是邛城第一名医。他医术虽好,医德却差点儿,爪子深,爱“吊药”,给病人治病常常先用药把病人的病情稳住,然后把病人拖上十天半月一月三月甚至半年一年不等,直到病人所付的诊治费足够了,才连用几服药让病人的病脱体,因此,邛城人背地里都管李诈典叫“李吊吊”。

李吊吊齿白唇红,声音浑厚,清瘦硬朗,膝下无儿无女。李吊吊举人出身,曾任过琼江县参议会副议长,他性情孤傲,不喜逢迎,屡遭上司排挤。四十岁以前,他的妻子卢氏相继给他生育过三男两女,结果都因病早夭,最短的只活了两个月,最长的也不过活到了十岁。他那活了十岁的儿子突发急病,本来有救,就因为张郎中忙中出错,背着药箱赶到时,急救用的银针却忘记放进了药箱里,等回去把银针取来时,孩子已经闭气了。李吊吊悲痛欲绝,弃职离家,游历学医,十年归来在县政府斜对面开起了诊所。从开诊所的第一天起李吊吊就养成了慢性子,他常说病人急郎中不能跟着急,一急就会出错,出错就是人命。因此,他出诊时都要把所带的药和器具检查上三遍。

李吊吊嘴上常挂着一句话,“病人忠我就忠,病人不忠我亦不忠。”听话如尝汤,尝汤就得味儿,这话里的味儿谁尝不出来呢?邛城的平常人家有病了,先是求神,求神不见效就找其他王郎中张郎中来个神药两解,直到万般无奈了才备上厚礼重金去求李吊吊诊治,李吊吊往往也能妙手回春。

李吊吊未学医之前和堂弟李二喜为争屋基边界先吵后打,二人关系搞得十分生丧。后来,李二喜的孙子狗崽得了怪病,心里隔三岔五地痛,痛得死去活来,在王郎中张郎中那里抓了无数服药都不见效果。李二喜就想请李吊吊诊治,但又开不了口。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请隔壁的银匠去说和,银匠不成又请染匠,还是不成,最后请到我曾祖,李吊吊从小过房给我高祖,他架不住他干哥哥的面子,就说:“可以,你回李二喜的话,脚步钱一步一块大洋,他把钱准备好后就来喊我,我性子钝慢,他的钱可要准备得宽余些。”李二喜当然照办,但又不知道李吊吊会走出多少步来,于是暗地里拉着五岁的孙女小芳去测试,以小芳的步子计算,从李吊吊家到李二喜家一共有八十七步,李二喜就准备了九十块大洋,心想无论如何都有余了。李二喜准备好钱后就去请李吊吊,李吊吊前脚迈出大门李二喜就盯着他的脚数步子,结果是李吊吊从出自家的大门到进李二喜家的大门,整整走了一百步。李二喜无奈,只好去找银匠错了十块大洋来添上。李吊吊把过狗崽的脉,看过狗崽的舌头后回家取来一小包药粉让狗崽吞服,药一下肚,狗崽就翻肠倒肚地呕,呕出十多条黑色的虫子。从此,狗崽的病就好了。

李吊吊爪子虽深,但他诊所里的生意却特别地好。找他看病的大多是官贾富户,那些人家有人生了病,巴不得哪个郎中能一爪把病从病人身上拈下来,多花点银钱算不得什么,这不找李吊吊还能找谁呢?李吊吊攒了不少的钱,他把钱放在坛子里,上面盖上中药外面贴上药名摆在药架上。李吊吊装药不像一般郎中那样用木盒子,他用坛子。他说药长在土里吸足了地气,装进坛子里地气才不会散失,药气补精气病人的病才会好起来。李吊吊的诊所里有几百口大大小小的药坛子,一些以数字开头的药是别的药铺子里甚至是《本草纲目》里都绝对没有的。比如:“一芝红”“两片芸” “三春莲”······“七仙草”······李吊吊每次配药都要用上其中的一味或两味。大凡名医都擅用怪药,李吊吊诊所里的怪药凸显着他医术的高明,天知道那些数字却是李吊吊藏钱的坛数的标示。一表示第一坛、两表示第二坛······十表示第十坛······李吊吊把装满了钱的坛子混在真正的药坛子中间,盖坛口的药也不过是经过他制过的平常之药。

李吊吊治病不怕脏。一次,一个老妇人脖子上生了痈,疼痛难忍,久治不愈,不得已找到李吊吊,一见门就把五块大洋放在柜台上,然后坐在椅子上呻吟。李吊吊瞥了一眼那一摞大洋,不声不响地取过一把精巧的铜刀,快如闪电地在老妇人那痈上十字交叉地划了两道口子,老妇人只觉得痛处一凉,还没反应过来,李吊吊猛地搂住了她的脖子,张口咬住痈,用劲吸了起来。李吊吊一连吸出了十来口毒脓毒血,直至吸出的全是鲜血才作罢。吸罢,包上药,尖起三个指头当的一声把钱扔进钱柜里,倒杯茶,漱漱口,勾上一杯药酒倒进嘴里,边咂巴边挥手让痛得大汗淋漓的老妇人回去。

民国二十七年邛城遭水灾,冲毁河堤五十多丈。县长杨泽生亲自抱着募捐箱带着县政府几名官员挨家挨户劝捐,准备重修河堤。是日,杨泽生一行来到李吊吊的诊所,还没开口说话,李吊吊就说:“杨县长,难为你一片爱民之心,我无银可捐,就捐两味中药吧。”说着就抱下“一芝红”和“两片芸”放在了柜台上。杨泽生张着嘴想说什么,终于什么也没说,愤然转身离去。“杨县长请留步。”杨县长一回头,李吊吊手一推,“一芝红”砰的一声摔在地上,白花花的大洋撒了一街。杨县长一惊一愕一膝跪在了街心。李吊吊先后悉数捐出了他那十味“怪药”,修了河堤又修石拱桥。桥圆工那天,杨县长请了八仙班,一路吹吹打打前去请李吊吊为桥题名。李吊吊举人出身,自然写得一手好字,接过杨县长递来的笔,手腕一抖,力贯狼毫,在准备好的一面石碑上写下了“吊吊桥”三个字。直到今天,吊吊桥都还在为邛城南北两岸的交通发挥着重要的作用。

李吊吊的妻子逝去后,他主动向我曾祖提出要收我祖父做徒弟。徒弟兼义子,养老送终的意思。

一天,李吊吊把我祖父叫到身边说:“艺都传给你了,有句话我要告诉你,我学这艺吃尽了苦,你学这艺也算是吃了不少的苦,吃苦越多身价越高,病人忠我就忠,病人不忠我亦不忠,切不可自个掉价。知道没?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“我问你,你家里刚死了人,这时有重病人来求医,你医还是不医?”

“医。”

“别人和你有冤有仇,他来求医,你医还是不医?”

“医。”

“你走一方亮一方,医一个好一个!”

“是!”祖父双膝落地。良久,不见李吊吊说话,一抬头见李吊吊双眼紧闭,双臂抱胸,十指散开,瘫在躺椅上已经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