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在物质不算丰裕的年代,西红柿是菜园里最慷慨的馈赠。记得老家院墙边那片西红柿地,春末栽下的幼苗,要经得住几场夏雨的冲刷,才能在枝桠间挂上青绿色的果子。孩子们总爱趴在篱笆上数,盼着哪颗先染上红晕。
"要等太阳晒透了才甜。"奶奶总这样说。她摘下的西红柿,蒂部带着新鲜的绒毛,用水冲过,凉丝丝的手感沁人心脾。切开时,饱满的汁液顺着刀刃往下淌,橘红色的果肉里嵌着星星点点的籽,像撒了把碎金。那时的白糖是稀罕物,装在玻璃罐里,每次只舍得舀一小勺,均匀地撒在西红柿块上,看着糖粒慢慢融化,在碗底积起浅浅的甜水。
傍晚的饭桌上,一碗冰镇过的糖拌西红柿,是比肉菜更抢手的存在。父亲从田里回来,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,夹起一块放进嘴里,"滋溜"一声吸掉汤汁,满足地咂咂嘴:"比蜜还甜!"堂弟总爱抢着喝碗底的糖水,那点甜,能让他把一碗糙米饭都吃得津津有味。
我最爱的是奶奶做的糖拌西红柿。她会把西红柿切得大小均匀,白糖撒得不多不少,刚好裹住每一块果肉。有时候她会在碗里加一两片薄荷叶,那股清清凉凉的味道,混着西红柿的酸甜,成了暑气里的解药。有次发烧没胃口,奶奶端来一碗糖拌西红柿,我小口小口地吃着,竟觉得身上的燥热都退了大半。
如今菜市场的西红柿四季都有,红得均匀,却总少了点阳光晒透的果香。超市里的白糖琳琅满目,绵白糖、白砂糖、冰糖,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玻璃罐里那点甜的珍贵。偶尔在厨房里复刻这道菜,切西红柿的瞬间,刀刃上的汁液滴落,竟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合——原来有些味道,早已刻进了时光的褶皱里。
上周回老家,舅妈从菜园摘了西红柿,执意要给我做一碗。看着白瓷碗里熟悉的红,撒糖时,她的手像当年奶奶那样微微颤抖。我夹起一块放进嘴里,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,忽然明白:这碗糖拌西红柿里,藏着的哪里是糖的甜,分明是家人的牵挂,是岁月的温柔,是我们在奔波忙碌中,最想留住的那份简单与纯粹。
暮色渐浓,碗底的甜水又被我喝得一干二净。窗外的蝉鸣和厨房里的水流声交织在一起,恍惚间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趴在篱笆上数西红柿的夏天。原来有些味道从不会真正消失,它们只是变成了记忆的锚点,只要一口,就能带你回到最温暖的时光里。(印江融媒体中心记者 刘承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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